花园幻景

昨天夜晚。我梦到

我花园中的那棵梧桐树。

它的枝干被冬天涂满了

空虚和死寂。

灌木丛，枯草堆，孩子们留下的

小小脚印，摔倒的雪人，都湮没在

一眼望不到边的白色虚无之中。

我只是来寻找沉默。沉默无处不在。

我必须保持沉默，比沉默更沉默；

我把一只脚踏进花园的沉默，

我用我的手抚摸梧桐树的沉默，

我在地上留下一串串沉默。

呵，这偌大又窄小的沉默！

它把自己委身于一场雪和一棵枯树。

它侵蚀我在冬天夜晚的梦。

它躲进了我，或者说我躲进了它——

不，我逃进了它！

亲爱的朋友，我陌生的朋友，

在这盛大的无边的沉默中，

你可有发觉什么?

“有人听到斧头开花了。”

“有人看到死者在以风的形式吹拂。”

“有人闻到雪的香味。”

“有人摸到一根根肋骨。”

“有人梦到自己花园里的梧桐树。”

是啊，有人消失。

有人正在测试着寂静，

而他终将变成这寂静本身。

巴别塔图书馆里。永恒的旅人穿梭在

永恒的书页里；明天或者昨天

我把博尔赫斯笔下的符号——

阿莱夫，那个神秘的希伯来字母

埋进我的花园里去。

今天那符号长成一棵树，

沉默的梧桐树。

“你要吃下那太阳，”它说，

“然后准备怀上整个宇宙。”

可我怀上了整个寂静。

是谁张开了第三只眼睛，长久地

注视这一眼望不到边的白色虚无?

是谁把铁币拋进时间的荒漠里?

是谁把手掌紧贴在树的心脏上?

是谁在睡，谁在醒，

是谁在做梦，

又是谁谋杀了我今晚的梦?

解开衣襟，

一片绿叶从我的胸口生长出来，

一言不发地长大，成熟，凋亡——

这就是我们不语的一生。

唉，这盛大的无边的沉默呵，

原来你一直潜伏在我的躯壳里。

落叶从地上飘起，重新寻找树枝；

博尔赫斯的眼睛闭上了，

“回你的迷宫。”他说，“去寻觅

所有小径汇合的地方。”

空间的针脚把时间的裂痕缝合；

在你的花园中，那棵梧桐树醒了。

亲爱的朋友，我陌生的朋友，

请听一听吧，关于冬天的故事:

它向你诉说着它的梦，在梦里，

有一个人第一次

梦见了沉默的梧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