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谣飞白 译

梦游人谣戴望舒 译


绿呀我爱你这样绿。
绿啊,我多么爱你这绿色。
绿的风。绿的枝桠。
绿的风,绿的树枝。
大海上的船哪,
船在海上,
高山上的马。……
马在山中。
她腰间围着月影
影子裹住她的腰,
在露台水池里做梦,
她在露台上做梦。
绿的肉,绿的头发,
绿的肌肉,绿的头发,
冰冷的银的眼睛。
还有银子般沁凉的眼睛。
绿呀我爱你这样绿。
绿啊,我多么爱你这绿色。
在吉普赛的明月下
在吉卜赛人的月亮下,
万物都凝视着她,
一切东西都看着她,
她的眼光却不回答。
而她却看不见它们。
*

绿呀我爱你这样绿。
绿啊,我多么爱你这绿色,
霜花凝成的大星
繁星似的霜花
带着黑影之鱼,
和那打开黎明之路的
开通着黎明的小径。
黑暗的鱼一同来到。
无花果树的枝桠
无花果用砂皮似的树叶
用砂纸把风磨擦,
磨擦着风,
山岭——鬼祟的猫
山象野猫似的耸起了
耸起一身辛辣的剑麻。
它的激怒了的龙舌兰。
但有谁来了?从哪来?
可是谁来了?从哪儿来的?
她仍留在屋顶露台,
她徘徊在露台上,
绿的肉,绿的头发,
绿的肌肉,绿的头发,
梦着那苦的大海。
在梦见苦辛的大海。
*
——朋友,我想要
“伙计,我想跟您换:
把我的马换你的屋子,
我的马换您的家园,
把我的鞍辔换你的镜子,
我的鞍换您的镜子,
把我的短刀换你的毛毯。
我的刀换您的毛毯,
朋友,我是从喀勃拉港口
您瞧我流着血赶来,
流血回来的。
我来自卡布拉山隘。”
——要是我办得到,年轻人,
“小伙子,要是能的话,
这交易一准成功。
我早已做成了这桩交易。
可是我已经不再是我,
可是我家已不是家,
我的屋子也不再是我的。
我也不再是我自己。”
——朋友,我要善终在
“伙计,我只希望
我自己的铁床上,
体面地死在自己床上,
如果可能,
但愿铺着细布床单,
还得有荷兰布的被单。
而且床还是钢床。
你没有看见我
你不见我的伤口
从胸口直到喉咙的伤口?
从喉咙直划到胸膛?”
——你的白衬衫上
“三百朵暗红的玫瑰
染了三百朵黑玫瑰,
点缀你的白胸衣。
你的血还在腥气地
你的腰带周围
沿着你的腰带渗出。
渗着血和血腥气。
但我已经不再是我,
可是我家已不是家,
我的屋子也不再是我的。
我也不再是我自己。”
——至少让我爬上
“至少让我上去吧,
这高高的露台;
登上那高高的露台
允许我上来!允许我
求您让我上去吧,
爬上这绿色的露台。
登上那绿色的露台
月光照耀的露台,
在月光栏杆之间,
那儿可以听到海水的回声。
水声从那儿传来。”

*
于是这两个伙伴
两个伙伴一起
走上那高高的露台。
登上高高的楼梯
留下了一缕血迹。
留下一行泪痕,
留下了一条泪痕。
留下一行血迹。
许多铅皮的小灯笼
万家屋瓦上面
在人家屋顶上闪烁。
闪着小小的白铁灯笼。
千百个水晶的手鼓,
一千个玻璃铃鼓
在伤害黎明。
刺伤了刚醒的黎明
绿啊,我多么爱你这绿色,
*
绿的风,绿的树枝。
绿呀我爱你这样绿,
两个伙伴一同上去。
绿的风,绿的枝桠。
长风留给他们嘴里
两个伙伴登上了楼。
一种苦胆,薄荷和玉香草的
长风在嘴里留下了
稀有的味道。
奇异的味道——胆汁
朋友,告诉我,她在哪里?
与薄荷、罗勒混杂。
你那个苦辛的姑娘在哪里?
“伙计!她在哪,告诉我
她等候过你多少次?
她在哪儿.你的苦姑娘?”
她还会等候你多少次?
“多少次她曾把你盼,
冷的脸,黑的头发,
多少次她将你望I
在这绿色的露台上!
水灵灵的脸,黑的头发,

在这绿的露台上!”
那吉卜赛姑娘
*
在水池上摇曳着。
露台的池水清清,
绿的肌肉,绿的头发,
吉普赛姑娘漂在池心。
还有银子般沁凉的眼睛。
绿的肉,绿的头发,
一片冰雪似的月光
冰冷的银的眼睛。
把她扶住在水上。
一线月光的冰凌
夜色亲密得
把她轻托在水面。
象一个小小的广场。
夜色变得如此亲昵,
喝醉了的宪警
像林荫道边的花坛。
正在打门。
一群喝醉了的宪警

已经在把大门敲打。
绿啊,我多么爱你这绿色。
绿呀我爱你这样绿。
绿的风,绿的树枝。
绿的风。绿的枝桠。
船在海上,
大海上的船哪,
马在山中。
高山上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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